从“大隐于市”到“边缘文化”——且看“地摊经济”的人间烟火
2020年5月27日,中央文明办明确,在2020年全国文明城市测评指标中不将马路市场、流动商贩列为文明城市测评考核内容。6月1日上午,李克强总理在山东烟台考察时表示,地摊经济是就业岗位的重要来源,是人间的烟火,和“高大上”一样,是中国的生机。一直“大隐于市”,处在城市市场主体“边缘地带”的“地摊经济”引发社会广泛关注。
追溯“地摊文化”的发展
翻阅史料,“地摊”一词,较早是见于清代刘鹗《老残游记》第十二回:“看那集上,人烟稠密,店面虽不多,两边摆地摊,售卖农家器具及乡下日用物件的,不一而足。”自此,人们就将地上陈列货物出卖货品的摊子称为“地摊”。而“地摊经济”的业态却是随着我国的文明史一起发展的。
“摆地摊”可以说是最接地气也是最古老的一种商贸活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农业文明的发展初期,便出现了摆地摊这种社会现象。以物易物的时代,贸易的发展离不开地摊的作用,《诗经·卫风·氓》中记载的“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应该是较早的地摊贸易形式了。
地摊市场真正形成,应该是从汉朝开始的。西汉时期,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市场管理制度。班固《两都赋》记载,长安、洛阳这样的大都市中设有专门的商业区称为“市”,居民区则称为“里”(后称为“坊”)。市、里截然分开。在“市”中,同类商品排在同一行列内为“肆”,因此称为“列肆”、“市列”,贾人在贾区进行坐卖。南北朝时的郭茂倩在《木兰辞》里写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鞭鞍,南市买簪头,北市买长鞭。”准备替父从军的木兰,逛了一圈市场,购齐了所需物品,同样也勾勒出了当时的地摊贸易情况。
唐朝时,地摊贸易已经非常繁荣了。唐长安城共有两市108坊,以南北方向的朱雀大街作为中轴线,东西两侧整齐排列着数目与面积相等的坊市。诗人白居易《登观音台望城》生动地描述了坊市制下长安城整齐划一的概貌:“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最初,坊市严格区分开,到唐中后期便逐渐打破,甚至不再限制商品交易时间,于是夜市出现了。
从宋朝开始,地摊这种商业形式逐渐打破了商业街的空间界限,时间也更自由。真正把“摆摊经商”当作政府业绩来干的是宋仁宗,他不但取消宵禁,允许商人24小时营业,还放开了经营场所的限制。商人不需要专门到集市进行交易,坊间(住宅区)也可以摆摊设店。不仅城市中夜市勾栏瓦舍热闹异常,在农村还出现了集市和草市。集市和草市,也叫“墟市”、“集墟”,是农村或小城市中定期买卖货物的市场。到集市买卖称“上集”、“赶集”,到集上随便看看称“逛集”、“赶闲集”、“赶场”, 大型的集也叫“会”。直到现在,一些重要节日举行的“庙会”依然保留了古人赶集、逛集的风貌。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城乡的融合、人员的流动、生活的需要,越来越多人开始摆地摊,搞活了中国经济,带动了很多就业。可以说没有地摊就没有家喻户晓的中国义乌小商品市场,没有地摊就是没有各地最富有地方特色的美食街,没有地摊就没有这么多中国本土的上市公司,很多企业是从摆地摊起步成就了今天的辉煌。
再现“大隐于市”的繁华
大唐是中国最繁荣的朝代,也是最包容的朝代。大唐在长安城就有来自于一百多个国家的外国人,在都城各种新奇的东西在地摊上都有。宋代商业和商业文化的繁荣催生了市民文艺大潮,宋代市民文艺开始繁盛,市民文艺创作的商业化。电视剧《清平乐》里的宋代夜市简直是美食天堂,什么炙羊肉、瓜果,还有官家最喜欢的蜜饯果子,还有苏东坡发明的“东坡肉”。
对于地摊文化最直观的呈现,莫过于北宋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了。画卷上所描绘的繁荣景象,直让人羡慕得想穿越过去。2019年热播的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以长安城内上元节西市开市拉开序幕,热闹繁华,同样引无数人向往。同一时间,为了让更多人感受和体验盛唐“小摊贩”集市贸易的繁荣文化,西安市在大唐西市特别放开创设了“隐市”,再现盛唐风情。笔者因此还专程赶赴西安,感受了一番。白天的时候,西市街区里各种文玩店、餐饮店默默地营业。夜幕降临时,“隐市”就出现了,各类摆摊叫卖的、讨价还价的,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琳琅满目。行走在“隐市”里,可见民间高手、网红艺人精彩的表演,身边偶有穿着传统服饰的丽人往来其间,这里的街景丝毫不亚于电视剧里重现的繁华,亦不输于盛唐时期长安集市的热闹。
各地在新冠肺炎疫情释缓后全面复工复产期间,成都因为放开“地摊经济”而获赞。今年3月份,成都市城管委发布新规,允许商户摆地摊、临时占道经营。在成都总府路可以看到,每到晚上10点,各种美食开始“接管”街道,开启“夜宵”模式。饮食男女们一波接一波,试图在餐桌上把2020年被疫情占据的时光“讨回来”。据统计,两个月的时间里不仅保障了近8万人就业,更让餐饮业复工率达到98%。足见,融合地方特色的“地摊”,必然是活跃着经济、丰富着生活、点缀着城市的。
感受“边缘文化”的烟火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诚如“没有烟火气息的地方,便没有生活”,如果你想了解一个城市的历史、文化,就要去当地的地摊、菜市、巷子走走,这是最直接的品味,只有在这些市井坊间的地方才能嗅出生活原本的味道。
“市井”可以说是充满生活气息的词语,最早在春秋《管子·小匡》写到“处商必就市井”。把商人摆地摊经营的地方称作市井,究其原因,一种说法是在井田旁进行交易,,井田是西周时期的农业生产场所,想象一下大概就是把刚摘下来的新鲜农产品就地销售的意思;另一说法是在水井旁边进行交易,水井是古代人们居住区的中心,是日常离不开的生活场所,也是人们最常聚集的地方,容易促成交易,所以称市井。随着城市规模、贸易需求的扩大,对商贸进行管理的制度产生,市井逐渐向市里(坊)转变。也因此,摆地摊的地点逐渐变成了主城区内的“边缘地段”,“地摊文化”也成为了附庸主流市场的“边缘文化”。而唯一没变的是,充斥在“地摊”中的生活本味。
《周易》中“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与现今的“地摊经济”似乎无差别。即便是以物易物的最原始的“摆地摊”,也是有固定时间和固定场所的。规范化的“摆地摊”体现的是社会的进步和文明的发展,城管执法更加人性化、摊主卫生意识提高,可以说“地摊经济”呈现出新时期文明发展的新趋势。比如启东市紫薇公园门口的摊主会在城管人员和善的劝说下主动离开;南京市城管局新划专门摆摊区域,在现有3400个临时摊点基础上,新增134处、 共1410个临时外摆摊点,集中经营和管理;南京市玄武区外摆摊位每天晚上5-10点经营,经营人员至少留出两人宽的空间供市民行走,保持摊位及周边卫生整洁、摊位摆放整齐,全天有执法人员不间断巡查,发现问题就会提醒整改;更令人欣喜的是摊主们与环卫人员达成共治默契,生意结束后,会自己主动收拾残余垃圾,主动将周边地面清理干净。规范化的管理、人性化的执法、常规化的经营在现代文明与“人间烟火气”之间找到了契合,让我们在寻找“凡尘”的同时也在享受“进步”。
沉淀“地方特色”的乡情
笔者的一位朋友,多年前到上海工作,很少回老家。疫情刚放缓那会,他突然打电话回来,要家乡的朋友们帮他寄一些吃的,点名要某条街的小摊卖的烧饼、某个小巷子里卖的点心。用他的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吃。”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是想家了。生活在都市的人们享受着整洁的生活环境,但偶尔还是会怀念小时候走街串巷买卖人的吆喝和香气四溢的小吃摊。那里充满的不是口腹之欲,而是满满的记忆,经年后沉淀成的浓浓乡情。
有人说,一座城市没有地摊文化,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城市,地摊文化,让城市显得有灵气。其实很多人到各地游玩,无论是买纪念品,还是品一下当地的风味小吃,最喜欢的就是路边的那些地摊,能感觉到生活别有一番情趣。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地摊”会跟产品质量差、食品不安全、从业人员素质不高或家境不好相联系。任何一种存在,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在历史发展中扮演者举足轻重的角色,自然也在时代前进中不断提升蜕变,“地摊经济”亦然。
调查显示,当下“地摊经济”发展中年轻摊主增多、引入线上营销、自助售卖新模式呈现出“新活力”。如无锡宜兴市和桥镇西横街摊位的摊主以年轻人为主,主要经营烧烤小吃、服装鞋袜等品类。经营板鞋的摊主小胡表示,这里的摊主大多是副业经营,白天在公司上班,下班后出来摆摊;徐州市新城区人才家园门口的摊主小王是个典型的95后,每天下午4点左右设摊,日均纯收入200元左右。镇江一位专职卖蔬菜和水果的摊主表示,为确保小区住户长期光顾,加了一些客户微信,客户可以在微信中提前预约想吃什么蔬菜和水果,实现精准营销。南京新街口街道将军巷有个花店,老板小李在自家门口摆了个摊位售卖鲜花,明码标价,客户扫码自取,销售收入每天约500元。
若干年后,我们对童年或者对家乡的记忆,可能还会是某个街巷的摊位,不同的是记忆中充满的是青春灿烂的笑容,和晓友设计的二维码;这是属于一个时代的记忆。
社会的发展,不断丰富着“地摊文化”的内涵,也在不断证实着“地摊经济”的生命力。民有所呼,政有所应。较之于主体市场的“边缘地带”,它是一种兼具民生情怀、生命活力的经济业态和文化形态,也必然要在避免“野蛮生长”、防止“劣币驱逐良币”中规范发展,这需要逐步的探索,更需要时间的检验。“地摊经济是一座城市的人间烟火,是中国的生机。”吆喝叫卖各种不同小玩意、小食品的走街串巷的不见了,深入城市的大街小巷的“地摊”从不曾离开。我们的老百姓是有“地摊文化”情节的,“地摊文化”也永远不会在广大老百姓的心中消失。